事情与颜真婧想象的完全不一样,家里没有一个人追问她结果如何,颜勤礼在她回家的当日收拾包袱去找老友小住,碎碎念的殷荷华恰好主持了一场千金宴,连家都没回。
结果就是她和阿耶以及颜真清,连续吃了两日干焦的烧肉。
“哐哐哐——”
门口传来几声巨响,感觉大门都要被砸烂了。
“颜夫子在家不?”
穿着官衙衣服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院子里,正东张西望的找他们。
颜昭甫放下碗筷,起身整了整衣服,不紧不慢的往外走。
“何事啊?”
颜昭甫疑惑的望着来人,那官差见了颜昭甫,不由分说就要扯着他离开。
“你这是做甚……我未做那些作奸犯科之事……”
颜昭甫又惊又怕,一只手掰着门框,生怕被人抬走。
“哎呀误会了,是衙门里出了案子,请颜夫子过去一趟……”
官差甲用力拉扯着,发现根本搬不动颜昭甫。
“衙门里有仵作,我去能做何事?我又不能破案!”
颜昭甫十分抗拒去衙门,主要是官司之事得罪人,他们又不能去砸衙门,左右都是他这个鉴定人倒霉。
官差甲急的一头汗“这全长安就只有颜夫子您有这双慧眼……”
“谁说的,我家三娘也有慧眼。”
颜昭甫情急之下,就将女儿卖了出去。
正在吃烧肉的颜真婧,一块肉卡在喉咙差点被噎死。
“您就别说笑了,这正升堂呢,您要是不如去,你我都得吃板子。”
官差甲心里比苦瓜还苦,这颜昭甫是有真学识,奈何人太怂了。
“我又没吃衙门的饭,打我做甚……”
颜昭甫与官差甲扭在一起,打死不去衙门。
“到底何事这么重要,衙门里有仵作,有捕快何必为难一个读书人?”
颜真婧吃饱后,才出来为父亲解围。
“三娘子快劝劝夫子,这案子他非去不可。”
官差甲急得冒烟,要是真拖不动,他就要把人打晕带走了。
颜真婧无奈的看着“誓死不从”的父亲,提出了几个问题。
“可否是人命案?案件涉及何人?需要我阿耶做什么事?”
万一对方真是达官显贵,阿耶不就是纯属去当嘴替的了。
“没有死人,就是请颜夫子去看看一些文书字体,判断一下是何人所写。”
官差甲长话短说,反正大差不差也是这个意思。
“才不会如此,简单会让请我去?我不去……”
颜昭甫意识到问题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,坚决不愿意前往。
颜真婧思索了片刻,无论是出于长经验,还是出风头的角度,她也许可以去一趟看看。
“我可以陪你去,但是说好,请人的工钱不能少。”
颜真婧话一说完,官差眼神古怪的打量着她,满眼的不信任。
“呵,你新来的吧?”
颜真清端着碗蹲在门口,扒拉着饭的嘴还不忘给姑姑撑腰。
官差甲脸一红,却不承认“我早就……”
“你要是当差满一个月,就知道颜夫子难请了。”
颜真清毫不客气的揭穿他,次次都是新瓜蛋子来请阿翁,小青年还是太年轻了。
颜真婧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,她绕过阿翁朝着门口去走。
官差还想去拉扯颜昭甫,结果颜昭甫却急了。
“你还不跟去,这孩子心眼咋这么死呢!”
颜昭甫往外赶人,官差甲犹豫之下就被轰了出去。
“咔嚓……”
颜昭甫利索的把门锁上,靠着门长长的吐口气。
…………
长安县衙大堂外围满了人,堂内传来女子的哭涕声,却引起堂外百姓们的阵阵议论。
“这种板上钉钉的事,还有何狡辩的,这女人脸是真厚啊,还有脸哭呢。”
“白纸黑字记载的清楚,这娘子一口一不认字,就不认下这件事,简直是目无王法。”
有认定的一方,自然也有反对的一方。
“这不是去请颜夫子了吗?看看不就知晓了,你们是比县令能是吧,自己先断起案来了。”
“是非对错自有熟悉之人定夺,我等看客观摩就好。”
堂下的争论声嘈杂,堂上桌案之后的卢思崖目光深邃,似是在深深的思索这件案子。
不一会儿,在乱哄哄的争吵声中,竟混杂着一道均匀又细微的咁声。
“来来来……让一让了昂……让一让……”
官差甲夸张的从人群里劈出一条路来,众人纷纷望过去,他们还以为是请来了畏惧人群的颜昭甫,结果却看到一位年轻的小娘子,又纷纷把头别过去。
颜真婧穿过人群,直接走进了大堂。
堂上盖着白布的尸体旁,跪着一位抽抽搭搭的貌美女子。
不远处跪着两个衣裳整洁的男子,其中一位男子鼻头上还长了颗带毛的痣。
颜真婧轻提起裙摆,笔直的跪在地上。
“民女颜真婧,特代家父前来协助此案,望县令恩准。”
堂上并无反应,过了良久良久,突然一阵倒吸鼻涕的声音过后,卢思崖停止了“思考”。
“原来是阿婧啊,你就先起来吧。”
卢思崖伸手向左做了个抬起的动作,只不过方向错了,颜真婧跪在他的右边。
颜真婧站起身,眼神瞥到尸体时,眉心一皱,不是说没有尸体吗?
“死者王垣,前日猝死于家中,死因无异议。”一旁的仵作先是汇报了情况。
“有异议的是纠纷?”
颜真婧的眼神在面前的两男一女身上流转,她接过书吏记录的行案记录。
女子名唤真娘,是王垣的发妻。王垣在当铺做账房,他本就有心疾且发病多次,死因算是明朗。
案间的争论点,是王垣生前的借据上。
十日前,当铺丢失了大量金器和玉器,官虽然是报了,但那日刚好是王垣当值,王垣又向掌柜的张三借一笔钱去买药,于是就稀里糊涂签了一份借据。
据张三交代,王垣是自愿签下,若药费无法还清,就令其妻去张三家免费做工还债的借据。但奇怪就在,借据上明加了一条张三居然包了真娘的食宿。
在颜真婧看来,这借据刻意又另有所图。
“所以你是怀疑,这借据不是王垣写的?”
颜真婧询问着真娘,奴仆的食宿本就不用列出,如今看来有些多此一举。
“我与夫君感情甚好,从小一起长大,他绝对不会写这样的借据。”
真娘哭的梨花带泪,眉眼间点缀的梅花花钿,令她整个人更加娇媚了起来。
颜真婧点点头,又询问另外两个男人。
“你就是张三?”
鼻头痣男人抬起头,正面看他面容细长,像一只老鼠。
张三点点头,理直气壮“王垣借钱,我从未要过利息,丢失物品也是他因为忘记锁库门,我也未曾责罚。况且还有人证,不信你可以问赵六。”
张三推了一下赵六,赵六连那你点头回复。
“是是是……我看着他写的……”
赵六长的像面捏的,又白又柔,说什么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。
张三抻着脖子,像只大鹅很是显眼。
“卢县令,民女想看一下那张借据。”
颜真婧并不想轻易下结论,卢思崖招招手,示意她上前。
桌案上摆着多张欠条,最后一张是总结,写明了借多少,何时归还,拿何物抵押,一切有理有据,并无纰漏,连让真娘去做工都明确表明负责洒扫做饭等工作,做多少工抵多少钱。
“这张借据合规合情,吾也很是难为情啊。”
卢思崖故作为难,一眼就可以定结论的案子,要是断的太快,他岂不是太没有面子。
颜真婧先是认同的点点头“的确是如此,借据上笔迹一致,又有本人的手印,向来是做不了假的。”
“不是……不会是这样的……”
真娘拼命的摇头,她无助凄哭的样子,却在众人眼里,是抵赖与贪婪。
“你不就是不想认欠的银子,还要以工抵债嘛!”
“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,好吃懒做也真是了女人的丢脸。”
“这天下哪里有白来的银子,就算不愿意去做工,也应是把钱尽快补齐,找到官衙来做甚。”
“怕不是要报假官,银子就不用还了吧。”
嘲讽的声音越来越大,真娘的脸也越来越苍白。
“不过……”
颜真婧话锋一转“我只是说借据行文规整正确,并未说这张借据就没有问题啊!”
此话一出,堂下瞬间噤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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