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手又小又胖，而王希的手却非常的好看。洁白，修长，没有难看的关节，简直是一副天生的钢琴家的手。就算我发誓要和王希划清界限，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此时带给我的温暖与安全感。好像是……被保护一般。

第二天，我起晚了。我赶到办公室的时候，大家都在开会。我蹑手蹑脚进了会议室，以为王希会和以前那样嘲讽我一番，没想到他好像没看见我一样，甚至目光都未在我身上停留一秒。

与王希反应截然相反的是，我一进门除王希外的所有人都看着我，目光诡异至极。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，木木坐下，韩子衿突然踢了我一下，轻声说：“顾盼，你行啊。”

“怎么了？”我茫然地问。

韩子衿从上到下地打量我，终于说：“你地下恋情玩得够可以啊。”

我顿时心虚地看着王希，急忙解释：“我我我和他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，我们只是……”

我还没想好到底怎么解释，韩子衿递过她的手机给我。她的邮箱里有一张照片，那上面分明是我和张亦池在游乐场里，一起坐木马的场景。

照片上的张亦池神采飞扬地看着我，我也是笑靥如花，画面安静甜蜜到好像全世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。我呆呆看着照片上的自己，松了一口气：“这照片是怎么来的？你不会以为我和他谈恋爱吧！”

一个是有着香车豪宅的大明星，一个是住着出租房每天挤地铁的剩女，我觉得凡是智力正常的人，都不会产生这样的幻想！但韩子衿明显没通过智商测试，对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：“全公司都收到了，你还是想想怎么对如如解释吧。”

我下意识看着如如，然后看到了一双肿的像桃子一样的眼睛！她仇恨地看着我，不住玩着手中的铅笔，而我总觉得这笔芯下一秒就要往我的眼睛里戳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我突然觉得她活像是辛苦照顾家庭，然后撞见丈夫和闺蜜厮混在一起的正室，心虚到不敢和她对视。

一上午，我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，害怕王希找我算账，但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王希找我去他办公室。

“王总？”

“进来吧。”

我慢悠悠走到王希办公室门口，王希让我进门，我以龟速前进，足足花了五分钟才走到他办公桌前。

王希看起来倒还很平静，只是不知道这平静下是不是掩藏着是不是暗潮汹涌。他轻咳一声，还没说什么，我立马解释说：“王总，照片的事儿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放心，我一定会找到是谁那么八卦，一定会解决的。”

“解决？你打算怎么解决？”

我低着头不敢看他，只是轻声说：“当然是解释那天只是一场误会，张亦池和我一点关系都没。”

“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？”?

“让您放心。我真的很抱歉。”?

我低头，不敢注视王希的眼睛，因为怕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厌恶。时间好像停滞了一般，许久王希才说：“出去。”

“啊？”

“出去。”

王希冷冷地说，眼神让我不寒而栗，我只好走了出去。

因为邮件全公司转发，我继自杀后，又一次成为被众人瞩目的焦点。我去哪里，都有无数道眼刀袭来，狠戾程度比我上次辱骂众人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我的同事们一夜之间好像都起了童心，因为他们居然开始合起伙来捉弄我。我的椅子上被人洒了图钉，电脑中毒，写好的方案被人放进了碎纸机……索幸我习惯性把一切都备份。

我找不到真凶，因为背后说我坏话的人实在太多，我好像一下子得罪了所有同事。

当我把“勾引客户不要脸”的字样，从电脑上撕下来的时候，韩子衿袅袅朝我走来，递给我一盒草莓。

我感激地接过，然后听她说：“你的电脑又死机了？”

“是啊，一直被黑客攻击，重装系统也不管用。”我平静地说。

她沉默，看我的眼神有点同情。

“呵呵，没什么的，和以前上学的时候被排斥也没什么差别。人是群居动物，总会有一致对外的阶段，只是我很不幸成为这样一个目标罢了。很多人喜欢张亦池，但没人得到，而我破坏了平衡，这是我该得的。放心，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厌倦了。”

我说着，吃了一个草莓，这草莓可真甜。韩子衿忧伤地说：“顾盼……”

“放心，我真没事。你看我，现在心情多好。不重要的人的想法我才不在乎，他们不配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不会你也觉得我和张亦池有关系吧！我何德何能啊？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你到底要说什么？”

“你的草莓没洗。”

韩子衿慢悠悠说着，而我僵住了。我目瞪口呆看着她，很想把草莓塞在她嘴里然后使劲摇晃成果酱，最后郁闷地问：“你怎么不早说？”

“你一直在说话我哪有机会？放心吧，和地沟油苏丹红比起来这么一点点泥土吃不死人，还让你接地气。”

韩子衿说着，继续袅袅离开，而我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我不知道一直追求“仙女”的她怎么突然毒舌起来，这样的感觉还真是奇怪。

人都是会变的吧。

晚上，我独自回家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，只觉得苦涩难掩。

我给自己涂药膏，但有块地方怎么也涂不到，干脆打电话把陈怡叫来，让他帮我涂，还逼着他给我做饭。

陈怡问我要吃什么，我不假思索地说：“皮蛋瘦肉粥。”?

“和上次那个谁给你做的一样啊。”

“啊。”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
“对了，你和那个谁现在进展怎么样？”

“彻底没戏。”?

“不会吧！他不要你？”陈怡做惊恐状。

“滚，是我不要他。”

“你真可爱。”

陈怡同情地捏捏我的脸，转身煮粥去了，很明显根本不相信我的话。好吧，王希确实是一个优秀的男人，但“保持距离”这样的话确实是我说的好吗？

他对我再好都是表面功夫，只要一想到他趁我喝醉想和我上床，我就恶心到了极点！不是他不要我，而是我不要他好吗？

我越想越生气，找陈怡解释，无论我说什么，他都说“宝贝你说得对”，简直把敷衍写在了脸上。

他煮粥期间，我们一起做面膜，他顺便帮我修指甲。我和陈怡肩并肩躺在床上，突然觉得和陈怡这样的同性恋一起生活也不错。

至少，他不会趁人之危，不会背着你找小三，不会自以为是洋洋得意，还能给你做好吃的，谈论最新时尚，还能一起保养。

“陈怡，还是你对我好。”我感慨地说。

“那当然。”陈怡很得意。

“如果我真的嫁不出去，嫁你好吗？”

我以为陈怡当然会说“好”，因为我都牺牲了自己下半辈子的性福了。可他摇头：“当然不好。”

“为什么啊！”我揭开面膜，气急败坏地问。

“你没男人要，我可有男人要。”

……?

“我掐死你！还有我不知是没男人要，是我不要他们！”我扑上去掐陈怡。

“宝贝，你真是太可爱了。一会儿我们看《舌尖上的中国》怎么样？”

“你还是自己回家看《硬盘上的日本》吧。”我没好气地说。

一起喝完粥后，陈怡帮我把碗洗好后离开，甚至把我洗衣机里的衣服都晾了，简直是一个最完美的“田螺大哥”。

躺在床上，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我的脑袋里控制不住胡思乱想。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，眼睛不管睁开还是闭上，眼前浮现的都是王希，这样的感觉真是让人绝望。

我第二天见到他的时候问个清楚，是死是活都有个说法，却没想到麻烦来了。我在纠结什么时候去办公室找王希的时候，突然门外有人在叫嚷。

我好奇地往外看了一眼，这时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记者冲了进来，把话筒往我嘴里塞：“顾小姐，那张照片是你和张亦池先生在游乐场玩吗，你是不是他的神秘女友？你们有结婚的打算吗，你们地下恋情有多久？”

他的问题让我猝不及防，我突然丧失了言语的能力。我只觉得，葬礼结束后大家质问我的场面就这样重演了，而我再一次成为了众矢之的。

我茫然地看着四周，但看到的只有冷漠的眼神。没有人为我说话，哪怕只有一个字。

我好像沉入了湖水中一样，觉得呼吸开始困难了，眼前慢慢模糊了起来，是那么想蜷缩在一个没有人能看到我的角落。我不自觉地捂住了头，而就在这时，一个人抓住了我的手腕：“顾盼，到我的办公室来。”

在一片朦胧中，我看着王希。在这个时刻，我的眼前，我的整个世界里只有他。我不记得是怎么到了他的办公室，颓废地坐在了沙发上，突然那么希望听到他的安慰。

我希望他对我说，没关系，一切有他；也希望他说，知道这一切都是个误会，会帮我处理好一切。

可是，上帝显然不理会我的祈祷，因为王希坐在真皮座椅上，居高临下地审问我：“说吧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

他的声音是那么冷漠，他看我的眼神就是看一个最讨厌的员工，我的心一寸寸变凉。我为自己居然会对他有着那样的期待而发笑，到后来笑出声来。他的声音越发冰凉：“顾盼，我在和你说话。现在记者都来了，你怎么解释？”

我揉揉疼痛的太阳穴，站起身来。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有了那样的勇气，直视他的眼睛：“我说，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，你会信吗？我说，我觉得这件事我没有一点责任，你信吗？”

王希皱眉：“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。这件事的影响很大，你……”

第一次，我打断了他的话。我说：“我辞职。”

他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。看着他诧异的神色，我畅快极了：“王希，再见——不，我希望永远不要见。”

这样，我就不会因为你的一个微笑而心动，一个表情而担忧，也不会生活在海洋与火焰的包围里。我不要做那个因为喜欢你，而丧失了自我的女人，那样的感觉让我害怕。

比起被拒绝，被伤心，我情愿永远不要踏出那一步。

“顾盼！”

他在喊我的名字，而我已经离开了他的办公室。我沉默地收拾东西，眼睛开始泛酸。

有人上前问我出什么事了，我只是说不想做了，想休息一段时间。我以为她们不会关心我是否离去，甚至会很高兴我不在这里上班，却没想到也有人挽留我。

连和我关系一向不好的娜娜都说：“做得好好的走什么啊，你再考虑下嘛。最多以后给你填快递单。”

“谢谢……可是我真的很累，想休息一阵子。”

“那王总同意你辞职了吗？”韩子衿问。

“他一定会同意的。我要走了，改天请你们吃饭。”

“顾盼，你真的要走？”

“真的。我希望你们一切好好的，也是真的。”

我趁着没流泪，走到了周语嫣的跟前，周语嫣皱着眉问：“做什么？”

“周语嫣，之前对你说了那样的话，真的很抱歉。你说得对，错了就是错了，做错了事情就要负责，我不该幻想说一句对不起就能得到原谅，但我请你不要放在心上，不要因为我影响了你的心情。我要道歉的人还有如如、韩子衿、李媛媛，很多其他的同事们……我嘴巴坏，不好相处，这几年来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。我不会忘记在这里的日子，也不会忘记你们的。”

我说着，对他们深深鞠了一躬，所有人都愕然看着我。

“有空常联系。”

我说着，收拾好东西离开，因为我怕再呆久就会控制不住哭出来。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讨厌他们的，却真没想到真的离开会有那么难受。

可是，已经太晚了。

上次那个记者来过后，我冲动辞职，因为我不想看到同事对我的指指点点，更不想看到王希冷漠的面容。

我总觉得我的生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，却没想到那个记者不再缠着我采访，甚至网上也没有出现类似的新闻——应该是他们知道，那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吧。

危机暂时解除，而被压抑已久的抑郁症的感觉突然再次袭来，而且来势汹汹。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闷闷不乐，对什么都不感兴趣，每天除了上网外就是看电视，而到了晚上入睡时却根本不记得我一天都干了些什么。

当家里弹尽粮绝到我恨不得去吃方便面的干燥剂时，唐蕊风风火火踢开了我的门：“顾盼，你行啊，手机关机3天，什么电话也不接！你不知道我找你都找疯了！”

我有气无力地说：“有什么好疯的，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。”

唐蕊上下打量我：“你到底怎么了？”

“没什么。我辞职了。”我轻声说。

她失声尖叫：“怎么那么突然啊？”

“早就想辞职了，只是现在才这么做罢了。你随便坐，要喝水的话就自己烧吧。”

我说着，又想上床睡觉，而唐蕊爆发了。她捂着鼻子：“顾盼，我知道你家一直很乱，但是乱成这样简直令人发指了吧！方便面、方便面……天，你把方便面厂搬到家里了吗？别告诉我，这些都是你吃的。”

“是啊。”我倦倦地说。

“你疯了吧！你看你都是什么样子！”

我低着头，看看身上3天没洗的运动装，总觉得她反应过度，自己也没有她说得那么差劲。唐蕊风风火火地说：“去换件衣服，我们出去吃饭。”

“不了……”

“不然我就打电话给那个什么希的，我上次默记了他的号码。”唐蕊威胁我。

我被抓住了小辫子，害怕她真的这样做，只好去换了一身没那么脏的衣服，躲躲闪闪出门——虽然帅气辞职，可我是那么害怕和王希相见。

我飞速走进电梯，和唐蕊一起出门，她带着我直奔百货商场，给我买了好几身衣服。我对新衣一点兴趣都没有，而唐蕊一手拎着大包小包，一手搂着我说：“顾盼，是不是又失恋了？”

“哪有！”我懒懒地说。

“得了吧，你满脸都写着‘我被甩了好可怜’。你不是说早就不喜欢那个谁了吗，那怎么还会这样？”

“无聊。”

我不想和她斗嘴，径直往前走去，她也很快跟了上来。她持之以恒：“顾盼，你能简明扼要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，我好安慰你啊！”

“没什么，只是我自作多情。”我轻声说。

“啊，不是你甩了他，还真是他甩了你啊！凭什么啊！我们一定要去找他算账！”

唐蕊一副“谁敢折断我闺蜜的翅膀，老子就砍死他全家”的表情，而我最怕的就是这样。我忙抱住唐蕊：“他没甩我，只是我觉得没意思——他真的没对不起我。从头到尾，我喜欢的只是一个虚幻的人，并不是真实的他。所以，我只是挺累的，但并不伤心。”

唐蕊满腹狐疑：“真的吗？盼盼你可别为那个贱人说话。”

“真的，当然是真的。你就别添乱了，拜托了——呀，前面是珠宝首饰区，我们去看看。”

为了显得一点都没受伤，对生活充满激情的模样，我拖着唐蕊往前面的专柜走去，然后才发现这居然是我最喜欢的那家珠宝店。我一进去，就看见我梦寐已久的戒指艳光四射地对我勾着手指。它在橱窗中发出耀眼的光芒，连店员白皙的手都在它的光芒下显得黯然失色。不对，店员的手？有人要试戴吗？

我眼睁睁看着店员把戒指小心翼翼取出，递给笑靥如花的一个女孩。我像背后灵一样，立马贴身站在那女孩身后，看见女孩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，轻声说：“好看是挺好看的，就是有点贵……还是换个便宜点的吧。”

“没关系，你喜欢就好。”她身边的男孩温柔地说。

“可真的太贵了，这钱都够买一套房子了。反正戴过了，我也满足了，我们走吧。”

他们轻声打情骂俏，而我一直盯着那个戒指看，觉得眼睛酸疼无比。我是那么羡慕这样简单的爱情，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，站起身往外走去。唐蕊追了出来，吃惊地问：“这是怎么了？不会是看到人家好你难受吧！”

“我才没那么阴暗！只是，我喜欢的东西真的没了……”我喃喃地说。

我喜欢的人也没了，再也找不见了。

我忍不住捂住了脸。

2021-18-0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