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着,只觉得黑暗在瞬间降临,耳边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,意识也越来越不清。
我依稀看到了在咖啡店里,有个女孩正在羞涩又期待地等着一个男人出现,但她等到的只是变得冰冷的咖啡,以及无法接通的电话。没有人看到,她的泪水滴在了咖啡杯里,然后消失不见。
我正想去安慰那个女孩,画面突然一转,变成了车水马龙的街道。许多人围成了一个圈,正看着地上的鲜红。透过人群,我看到了那个女孩正呆站在路边,而她面前是一个紧闭着眼睛的小女孩。她的手想触及小女孩的面颊,却猛地缩回,终于痛哭出声……
“顾盼,顾盼!”
有人不住叫我的名字,我终于清醒,然后发现自己居然在睡梦中泪流满面。我急忙擦拭泪水,站起身,然后发现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掉了下来。
我捡起来一看,发现这是一件西装外套,还留着体温。这外套的牌子我不认识,但它做工看起来很精良,而且有些眼熟……会是谁的外套,为什么会在我身上?
“这外套哪来的?”我问韩子衿。
“不知道,我刚才一直在后台。你怎么了,睡着睡着还哭了?”
“眼睛比较干罢了。”我说。
我是那么庆幸张亦池此时已经走了,我不用在十个月后变个孩子给他看。韩子衿说:“林理事要见你。”
“哪个啊……”
“是恒丰地产的理事长啊。”
“出什么岔子了?”我紧张地问。
“我也不知道!你去了再说吧!”
“嗯。”
放下外套,我和韩子衿一起去了别墅区的会客厅,发现这里有很多人,而汪总的红色衣服最是抢眼。
见到我,她阴阳怪气地说:“哟,我们的大策划师来了啊。”
我做好了被骂的准备,艰难走了进去,急忙道歉:“对不起,请问哪里出了错?请指出来,我们一定立马改正!”
“你就是顾盼?”有人问。
“是,您就是林理事吗?”
“不是我,是他。”
顺着那人的目光,我往门外看,然后见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者进来,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中年男子。那老者有些消瘦,但非常矍铄,戴着眼镜,很有风度。
他自己滚动轮椅到了我身边,抬起头,而我急忙半蹲下身。我的腰弯得更厉害,只为让他和我平视,不要给客户压迫感。
我的举动果然让他更满意,因为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。我大惊失色,一句“老流氓”险些喊出,而林理事拍拍我的手说:“小丫头,我活那么大年纪,也出席过几场活动,你是唯一设计那个台阶的。你是怎么想到的?你们公司不是每个活动现场都会这样布置吧?”
“这个……”?
“说实话。”
说来也奇,这个林理事好像与生俱来具有某种威严,让我说不了谎话。我只好说:“我们公司其实也和其他公司一样,但这次活动我查了……查了一下资料。”
“然后知道我不能走?”?
“嗯,知道您行动不是那么方便。”
“哈,不能动就是不能动了。人啊,不服老不行。小姑娘,我要谢谢你,因为你是第一个想到我老人家的脸面,让我不要靠别人上台的人。”
“老先生,这没什么的,您过奖了。”
我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坚持,居然会获得顾客的认可和赞誉,脸都红了。我心中嘴上谦虚,但心中暗暗期盼他再多夸我一会儿,而他果然不负众望。
最后,我成为了全场的焦点。汪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,但我才不管。在我处理结束工作的时候,汪总招呼我过去。她居高临下地审视我,对2个参加活动的小鲜肉说:“喏,她就是顾盼。”
他们看着我,一起笑了起来,我只觉得尴尬万分,闷闷地说:“汪总,没事的话我先走了。”
“别啊!”她不屑地看着我,“这些音箱啊什么的你还没收拾就想走,不想拿钱了啊?”
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别的我也不管了,这音箱你总要搬走吧。小心点,别坏了。”
音箱非常重,一般都要两个工人才能搬动,她让我拿,倒不怕我被音箱压死。我深吸一口气,什么也没说,招手让几个正在搬花瓶的工人和我一起去,但汪总阻止了我。她呵呵一笑:“其他人都有事情要干,你自己搬过来就好了。你就那么娇气?”
如果再看不出来她是在折磨我,那我的智商绝对可以申请助残金。我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,但我没有拒绝。在众目睽睽下,我心里轻轻叹气,一步一步朝着音箱走去。
我知道,她在报复我,可那又怎么样?谁让她是客户,是我的衣食父母?
不管怎么说,是我得罪她在前。我必须为我的行为买单。
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,就有始有终吧。我乐观地想着。
音箱很沉,我用足了力气去搬,但是没搬动。我一咬牙,再次用足了力气,这一次居然把它搬离了地面,立马努力往前走。
我的身体在颤抖,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。我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我,是愧疚,还是可笑的自尊心?
而意外发生了。
我的脚底一滑,身体瞬间倾斜。我摔倒在地,眼看着音箱朝我的脑袋砸了过来,绝望地睁大了眼睛。在那一瞬间,我以为自己就要以最悲惨的面貌死去,却没想到有人紧紧抱住了我,把我猛地一推。
“轰!”
音箱从我的右臂边滑过,重重砸向地面,地上的花瓣都被砸得飞舞了起来。我躺在那个有着须后水冷冽味道的怀抱里,突然就想落下泪来。我回过头,看着王希,在他乌黑的眼眸中也同样看到了自己。
王希……
千万种词汇,也无法描述我此时的心情。我呆呆看着他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“你有没有事?”
王希蹲下身,摸摸我的肩膀,而我木然摇头。肩膀是很疼,但也没疼到无法忍受的地步。我看着地上的那个坑,想象着它全部砸在我脑袋上的场景,结结实实出了一身冷汗,为逞强后悔不已。
要不是王希的话,我已经在医院了吧……真的,真的好险。
这时,汪总居然抢先尖叫了起来:“你怎么这样不小心,搬不动就不要搬,别给我添乱!这音箱坏了算你们的,我可不管。”
她的脸色也是发白,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,反而严厉指责我好撇清关系。她的反复无常我早就习惯了,只是垂下眼睛,默默站起,而王希却开了口。他说:“道歉。”
我只觉得浑身冰凉。我知道他的一贯风格,也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要以客户的利益为第一位,却没想到他要我在现在道歉——刚刚险些丢命的情况下。
我轻轻咬着嘴唇,强忍着心酸要说“对不起”,而他再次强调:“你,现在,向顾盼道歉。”
我瞬间瞪大了眼睛。
活动已经结束了,大家都在稀稀拉拉地收拾东西,而王希有着把这场争执变得比舞台还吸人眼球的能力。
我只觉得那么多双眼睛,就好像聚光灯一样“嗖嗖”往我身上照,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。王希站在我面前,角度正好把我包裹在他后面的黑影里,语气清冷:“如果你不道歉的话,就别想离开这里。”
他是那样的优雅冷静,说出来的话却好像土匪头子一样,要不是手臂发麻,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场。汪总气得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,粉簌簌往下掉:“王希,你们公司的钱我还没结给你呢,你不打算要了是不是!”
她的声音很尖锐,而王希只是冷静地说:“不瞒你说,那几十万我还真没看在眼里——顾盼确实得罪过你,你折腾折腾她也就够了,怎么着,还想整出人命来?人丑不要怨政府,人背不要怨社会,人家外表不好的就追求点内在美,你怎么就从里到外一样黑,还真是表里如一。”
“你!”
汪总气得浑身发抖。我们都呆呆看着王希,不明白面对客户时一直委曲求全的他怎么会这样和客户说话——他的嘴还真是够毒的!
汪总的手都在发颤,而王希悠悠地说:“怎么,觉得我的话不中听是吗?其他人没和您说,是因为您是他们的老板,他们敢怒不敢言,但我觉得您需要听一些真话,省的一辈子丢人现眼。还有,我的员工是因为你受伤的,医药费问题律师会找你谈。她本来就够蠢的了,要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有任何损伤,我发誓,我会让你后悔。”
王希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阴霾。他抓住依然处于呆滞状态的我的手一起离开。我跟在他身后,怯怯地不敢说话,王希看着我:“胳膊怎么样?”
“我没事。”我忍住疼痛,坚强地说。
“走,和我去医院。”
“我没事。”
“就算你胳膊没事儿,也该去查查你的脑子——真不知道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。”
王希说着,把我拽走,甚至不管其他同事怎么回公司。他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,我只好跟他上了车,乖乖去了生平最讨厌的医院。
王希陪我做了检查,医生说我没大碍,只是肩膀受了点擦伤时我们都舒了一口气,然后我才醒悟过来不该和王希距离那么近。拿药的时候,我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,和他保持距离。王希并未察觉,说:“回家吧。”
“现在?现在还是上班时间。”
“我是你领导,我说了算。”他皱眉。
“扣钱吗?”我问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“不扣。”
“那好吧。王总再见。”
我想了一下,爽快答应,然后转身就走,然后被王希一把抓住了胳膊。他说: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“不用了,我自己能走。真的。”
“走吧,你还怀着孕。”
……
我能感觉到,我的脸上都开始冒热气了——这个小气的男人,怎么把我的鬼话记得那么清楚,还时不时拿出来刺激人啊!
我只能上了车,告诉王希我家住在哪里。我天南地北地和他闲聊,简直无法停止,而他终于问:“不晕车了吗?”
“今天出了那么多事儿,哪有空想晕车——只要不刻意想自己在车里,就好多了,而且说话也会舒服点。”
“晕车的原因有很多种,你应该就是属于心理问题。不要恐惧,多坐几次,慢慢会好的。”
“嗯。”
我想起他刚才的保护,心里百感交集。我看着他开车的背影,突然很想问他我压抑了那么多年的话。
我想问他,当初相亲的时候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见我,让我成为被众人耻笑的话柄;我想问他,我到底哪里不好,他的目光才会不在我身上停留;也想问他,对我是不是有一点点动心……
可是,我只是看着窗外,一言未发。
我不再说话,而王希突然说:“我不是老头子。”
“啊?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。
他却转移了话题:“你和那个张亦池看起来很熟?”
我谨慎地说:“也不是,就是上次一起去了游乐园……”
“他连私人号码都给你了。”
一提起这个,我也有点小羞涩:“嗯,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好接触。”
王希不再说话,也没有夸奖我的工作能力,倒是让我挺失望的。我想了下,还是决定解释:“我今天不是故意说……说你是孩子的爸爸的。当时没别人在我面前,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……你不会放在心上吧。”
“会。”
“啊?”
我想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,但是他不再开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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