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予歌诧异地看了霍渊一眼。

“可是……”任婷婷僵住了。

他们这个案子已经是穷途末路了，之前找了不少律所都说很有可能败诉，这可是她软磨硬泡求父亲朋友投资改编的电影，如果真的败诉了，后面牵涉的事情可就是个大麻烦了。

“霍律师，刚刚那真的只是一个误会。”蒋子恒有点急了：“婷婷，人家律所是专业的，人家想要怎么代理就怎么代理，我们不要有那么多要求……”

“是啊，所以面对你的前女友你就可以一退再退！你忘了她刚刚怎么说我的，你把我当什么了？”任婷婷的眼底已经在闪着泪光了。

“刚刚就是我们做错了，”蒋子恒蹙眉，神色有点不耐：“你不要任性，我最近也很忙，公司那边很多事要我处理，现在我还要陪你。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家好律所，你还……”

“够了！不代理就不代理！我就不信了，这律所不接了怎么了？我就不信我有钱还请不到律师了！”任婷婷咬紧牙关，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。

霍渊对此视而不见，他拿起桌上电话吩咐道：“Lilian，可以请宁女士过来了，让严宏远律师也过来一起听一下。”

任婷婷一怔，狐疑地停步：“宁女士？”

没记错的话，他们这个案子的原告似乎就姓宁？

然而安喆的行政人员lilian已经踩着高跟鞋过来了，客客气气有礼有节地将两人请了出去。

蒋子恒的脸色颇为尴尬，跟着任婷婷往外走了几步，这才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晏予歌一眼：“原来你是这里的律师。”

亏他刚刚还说了如果晏予歌过得不好就来他公司！都成了顶尖事务所的律师，人家哪里像是过得不好……

晏予歌却只是笑了笑，神色波澜不惊。

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接，可是晏予歌的神色太淡漠了，仿佛他们那些或欢笑或悲伤的曾经不过是一场幻梦，而现在他们不过是陌路相逢。

蒋子恒只好又叹了口气，匆匆去追任婷婷了。

……

或许是因为对任婷婷观感太差，以至于看到本案原告时，晏予歌觉得原告看起来简直可亲可爱。

原告是个瘦弱的女孩子，在一个男人的陪同下来的，她进律所门时带着三分踟蹰，落座捧着行政递过来的热茶，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开了口：“各位律师，我叫宁笑笑，笔名叫叁千烟，就是我的作品被人抄袭了。”

旁边的男人点点头：“我叫梁青云，是叁千的编辑，我们这本书很早出版了，影视方也已经联络好了，宣传早就做出去了，这个时候闹出抄袭风波，尤其是对方还反咬一口说是叁千抄了她的，现在影响很不好，影视方那边几次放口风说这项目不可能赚钱了要和我们协商解约，一旦我们败诉，他们可能还要让我们赔偿。”

晏予歌听着蹙起眉头。

“请问您的作品出版时间是在被告的作品之前吗？”晏予歌问道。

“对，”宁笑笑犹豫了一下，道：“我的小说是三年前出版的，被告那本是去年才出版。”

“恩，但是怎么说呢，那本书人物设定、情节和叁千的都基本一样，根本就是盯着抄的，但是全文根本没有完全一致的表述。这种书都能拍电影，真的是太过分了，影响也特别不好。”梁青云想起这件事就生气。

霍渊手飞快地翻着卷宗，头也不抬地说道：“所以现在的情况是，除了发表时间在先，文本对照也是做不出来的。”

“我们也咨询过一些律师，如果只有情节相似，是没办法认定抄袭的吧……”宁笑笑的脸色有点苍白，道：“单纯文本对照，那确实是做不出来的。”

晏予歌沉默片刻，道：“我可以问一下您的作品影视版权合同签了多少钱吗？”

“啊，”宁笑笑犹豫了一下，点头道：“签的是一千万，不过不止是影视版权，也包括其他衍生版权，广播剧有声小说衍生剧版权都给出去了。”

“叁千的这本小说销售很好，已经再版第四次了，这本书本身价值很高，两年前开始就有三家影视公司接洽。我们之所以选择了这家影视公司，也是因为这家公司对我们说，会让叁千做编剧，我们觉得这样也是对作品本身负责任。”梁青云叹了口气，神色无奈道：“我真是没想到，这事情能变成今天这样，任婷婷那本小说虽说是出版了，那听说都是砸钱砸出来的，那种书我们根本不会去关注，更别提抄袭他们的了。现在他们找了资本方直接投资拍电影，上映前才放出电影原著小说的消息，还是我们这边的合作方找了我们，说叁千的书情节和人家雷同了。实不相瞒，任婷婷他们这电影一旦上映了，叁千这本书的附加价值就彻底完了。”

晏予歌想了想，倒是笑了：“若是当真如此，对宁小姐而言或许反而是好事。”

迎上宁笑笑诧异的目光，霍渊难得也跟着笑了：“的确，如果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被告的确存在抄袭，那么他们因为抄袭获利，同样会影响赔偿的认定数额。”

他们无意识地一唱一和，霍渊右手边的严宏远律师有点诧异地看了晏予歌一眼，这才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眼底的惊讶。

“我们现在想的其实不是赔偿，我们需要恢复名誉，”梁青云的脸色相当难看：“实不相瞒霍律师，他们那电影请的明星都是流量级的，粉丝不少。叁千其实这些年名声也积累起来了，微博粉丝数都有90多万了，在作者里面也算是挺多的，但是和流量明星的粉丝没法比。现在叁千的官方微博下现在全是骂的，甚至有的都刷到了影视方那边去了，我们也不知道多少是水军多少是真的，叁千写了五年小说了，这一下全都毁于一旦了。这案子不结，她以后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正常写作了，这些损失是没办法弥补的。我明白你们替我们主张高额赔偿，但是我们更想要的，是他们真心实意的道歉，还有阻拦电影上映。”

晏予歌忍不住开口道：“宁小姐也是这样想的吗？”

宁笑笑抿紧嘴唇，手指不自然地蜷紧，轻轻点了点头：“对，我不想让读者替我去掐架，也不需要太多赔偿，只要她肯道歉，她那部电影能不上映就好了。”

晏予歌微微蹙眉，只觉得这样的当事人真是相当棘手，她沉声道：“这个案件我们能够替你们争取到至少一千万的赔偿，这是你们应得的权利，您们何必主动放弃呢？”

霍渊淡淡笑了，他显得有点懒怠，靠在座椅上双手交握一言未发。

梁青云毫不犹豫地反对道：“我们是做文艺创作的，当然也希望作品能够变成钱，但是这位律师，您可能还是太年轻有所不知，我们更希望的是叁千能够一直快乐地创作，而不是凭借一次抄袭事件得到了一笔巨大的利润。”

梁青云顿了顿，下定决心似的说了下去：“如果叁千因为这种事被人记住了，我们肯定也觉得得不偿失。做文艺创作的人不能唯利是图，更要爱惜羽毛，所以这个案子我们真的可以不要赔偿。”

霍渊终于开口了，神色却是相当讽刺：“你们确定不要赔偿？”

宁笑笑尴尬地拉了一下梁青云道：“也不是不要赔偿，但是我们的最终目的一定不是得到赔偿，二十万元只是表明我们一个态度……”

霍渊不耐烦地点点头，将宁笑笑的起诉状径自丢在桌上，淡淡道：“视金钱如粪土的态度吗？按照你们的起诉状，二十万元加上一句对不起，被告方再稍微拖延一下诉讼进度，拖延到电影顺利上映，就可以拿到至少过亿的利润，粉丝不知道这是个抄袭片，依然会买明星的账，这样看来抄袭您的作品的确很划算，”他轻笑道：“而且我的确不明白二位的想法，放弃千万级的赔偿款，平白无故送给被告，怎么？二位这是打算用爱感化抄袭犯吗？”

晏予歌早就听闻霍渊脾气不好，然而此时听着霍渊对客户也毫不留情面的一顿“狠怼”，她还是有点目瞪口呆。

2020-31-0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