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的日头格外毒辣,烈日打下晕黄色的光将地面的水汽蒸发干净,闷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操练场上整齐划一的队伍还在不知疲惫的训练,战士们的身影如同场外一排排白杨树,高耸挺拔。
距离珩洋大楼那场大爆炸,已经过去了六年。
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,每天都有无数的新鲜事发生,那些曾经在新闻上频频报道让人心生恐慌的消息也早已被人遗忘。
遗忘的事情,遗忘的英雄,除了切身经历过的人,没有人在意他们何去何从。
彼时的戴冕,28岁。
刺耳的蝉鸣透过簌簌作响的叶子穿透陈旧的木框玻璃,和特种大队管理室内的寂静冷肃形成鲜明对比。
戴冕手中端着先前脱下的军帽,帽檐上方的勋章顺着打进来的阳光时不时地闪烁着,反射在墙壁上的光影一晃一晃。
“决定了吗!”刘教头端坐在椅子上,衣袖挽起来露出黝黑的粗壮胳膊,眼神之中有些无奈和不舍。
戴冕紧抿着薄唇淡淡勾勒出一抹弧度,蔓延着显现出右脸不深不浅的酒窝:“我的情况……,虽然有些不甘心。人嘛,总得向前看的。”
说罢,他将手中的退役申请推了过去,刘教头叹了口气,拿起笔在上面落下自己的名字、扣上印章。
“好好加油吧,你的路还长着呢。”
戴冕没再说话,只是站起身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礼,随后戴上帽子,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了出去。
刘教头望着那原来越远的身影,心中怅然。
六年前的那次任务戴冕的双耳被震伤,从此他的人生仿若停滞,连带着他的梦想永远地停在了那一年。
**
戴冕出了管理室,站在白杨树下看着操练场上正在操练的新兵,一个个黑色短袖都已经湿透,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,汗蒸的发迹上冒着丝丝白气,脸上却漾着如铁一般的倔强和坚强。
他绕过操练场转到了后面的军区大院,大院有些年头,粘贴的瓷砖已经裂开了缝,房前的冬青前些天刚刚剪过,这几日便又冒出了嫩绿的新叶,让人看着心情舒畅。
路上遇见食堂的杜英,胳膊上挽着刚刚从大院后面采摘的新鲜蔬菜。
“戴冕!”她叫住他,从篮子里拿出两根黄瓜:“呐~你今天怎么没训练啊。”
戴冕将黄瓜在袖子上蹭了蹭,毫不嫌弃地啃了一口:“革命结束了。”
随后摆了摆手中的黄瓜,便朝着宿舍离开了。
杜英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疑惑低语:“什么就结束了。”
**
戴冕忙忙碌碌地收拾自己的东西,这些年的部队生活东西并不多,收拾完之后并没直接离开。而是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,待了一上午。
一到点战友们便陆陆续续从外面回来,他们听说他要走,没赶着吃饭就都跑了回来。
“阿冕,真走。”说话的是荆孑,身形纤瘦,一双蓝色的眼睛彰显着他体内流通的两种沸腾血液。
他将椅子从桌下拖出来大敞着腿坐下,一改训练时板板整整的模样,双手扶着椅背:“是不是上头的意思,我们去跟他们说。”
戴冕锤了他一拳:“行啊,咱们一起去把管理室给拆了。”
“又开玩笑。”宿舍长晋瑞源看着已经收拾好的箱子,空挡的床位,很明显这家伙真要离开了。
“看看源哥,什么都知道。”
“害。”荆孑还想再说什么,被戴冕打断,瞬间泯了声:“我的决定谁说动过。”
“行了,快休息吧,饭都没吃,下午不训练了?”戴冕轻笑出声,觉得这帮大老爷们有些可爱,“见着你们我就走了。”
“阿冕,我们永远都是兄弟。”晋瑞源伸手和他抱了抱,又互相拍了拍肩膀。
“好兄弟。”
言佳城从进门之后就没开过口,戴冕看向他:“小城,怎么不说话。”
不说还好,这话一出,只见言佳城背过身去,肩膀一抖一抖的,时不时地还传出几声抽泣。
这咋还哭上了?
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处。
言佳城是宿舍里年纪最小的,身子骨也弱,戴冕对于言佳城就像是亲大哥。即便是特战队,也有个强弱之分,言佳城资质并不算多好,却因为戴冕时常带着他,他才一路坚持下来。
戴冕走过去,开着玩笑,“大老爷们,哭哭唧唧不嫌丢人。”
“阿冕哥……”言佳城粗糙的抹了一把脸转过来,干涸在脸上的汗水和眼泪混杂在一起,留下几道黑色的晕痕。
往常遇见这种情况,宿舍几个难免都会调侃几句,此刻看言佳城这样,心里却挺不是个滋味儿,一个个都莫名红了眼。
戴冕不忍再待下去,淡淡道:“走了。早知道就不等你们了。德行。”
他一手拿着纸箱,一手提着行李,说话间已经行至门口,戴冕背对着几人说:“等放假了一起喝酒啊。”
没等他们再说话,便大踏步走出去,这次是真的走了。
几人没有跟出来,并不是制度的限制,而是他们知道:
心在一块,无论天涯,无论海角,都是亲如一家的兄弟。
**
大门前,戴冕多看了一眼身后的建筑。在高墙后面,那里有他十年的青春和回忆,体内的热血在这里激情燃烧,藏着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儿满腔的抱负和对祖国热忱的心。
当年,戴冕在平成的福利院不愿意被人领走。
那两位年逾半百的老人却对他心生疼爱,想自己晚年之时能有个小娃娃作伴,便已经知足,也不奢求他报什么父母之恩。
商量一番,认了戴冕做孙子,这才将人领回了家。
戴冕从军的那一年,爷爷突然患病,家中只剩下奶奶一人照顾。现如今十年过去,两位老人也已年过古稀,他有太多的亏欠难以言说。
所幸他做好了打算,投了简历到平城郊区的果园做一名管理员,他不怕吃苦也不嫌累,正好可以和老人近一些,方便照顾。
戴冕搭直通平城的高客一路找到果园,下车的时候已经傍晚,天昏昏暗下来,隐约可以看清行人的脸。
下了车徒步走了十分钟的路程,前面出现一架挂着小彩灯的牌坊,写着:平城观光园欢迎您。
他顺着大路找到办公室,脸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,他提前打了招呼,那里应该有人值班。
眼前一排蓝色的小平房,清一色的黑里有一间亮着灯。
咚咚咚
戴冕走近敲响了一旁的玻璃,玻璃上有一个小门,专门用来购票和登记。
小门被打开,他还没来得及开口,便见里面的人伸出一双手将一个木牌推了出来。
木牌上标注着一个向右指的箭头。
他顺着看过去,是一个标注着营业时间(早六点至晚六点)的指示牌,现在八点过五分,很明显对方误会了他的来意。
咚咚咚
他又敲了一次,这次小门一打开,他便开口:“我是新来的管理员,来报道的。”
很快一颗脑袋便从里面钻出来,那人烫着卷发,刘海儿中分,右耳带着一颗黑钻,憨憨的大男孩模样,一双眼睛大得过分,却很好看。男孩惊奇的打量着他:“你是……戴冕?”
“嗯。你好。”
“听说你是从部队出来的?”
戴冕点了点头:“嗯!”
“你好你好,总算来一个作伴的啦。我姓简,名晓楠。快进来快进来”
简晓楠关掉小窗从内室绕出去,将戴冕迎了进来。
简晓楠自来熟,说话也不尴尬。
见面第一天,两人聊至深夜,从职业生涯到未来规划、从兴趣爱好到生活琐事。
夜色阑珊,岁月静好,一切都温馨适意,是融入平凡生活里满满的烟火气息。
新的生活里,没有随时待命,也没有艰难的秘密任务,每日的工作便是摘果装框外运;打理卫生收拾落叶;接待远道而来寻求宁静的游客;在适宜的节气给园子里的果树剪枝、转嫁、喷药。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简单而充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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