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的红木箱上,箱子没有上锁,她稍微使力抬起箱盖,探头往里一瞧。
尽是叠放整齐的锦衣华服,少说也有十来件,宋嘉妙脱下绣鞋别在腰间,抬腿躲了进去。
五月的天已有暑气,她额上生出层薄汗,以手作扇,时不时开盖呼吸下新鲜空气。
这都过去多久了,再不出发她就要蒸发了。
宋嘉妙垂头丧气,脖颈卡在箱子口,形容像个吊死鬼。
“咕~”肚子发出抗议,她才有所动作,掀起眼皮正看见对面小几上的点心糕。
她翻身而出,捻了块桃花样的小糕点,吃完以后又拿起其他形状的。
“督主。”
外面响起的声音如晴天霹雳,险些把她噎死。
宋嘉妙咬唇捂着嘴巴,赶忙扭身奔向红木箱,却在手忙脚乱之中磕到膝盖,所幸在人进来之前,她成功合上了箱盖。
糕点噎在喉间,她三番两次想要咳嗽,都被她生生忍了下去。
她要知道这是沈曹缨的马车,打死她都不上,这下好了,弄巧成拙怕是要加快她的死亡速度了。
她越害怕记忆就越清晰——没根的东西。
宋嘉妙一个哆嗦,如果在睁眼那一刻,有个画外音提示她一下,她也不会干这么自掘坟墓的蠢事啊。
最终反派在她面前,何况还是个大变态,她哪敢甩脸色哪敢砸他啊。
宋嘉妙欲哭无泪,她捂着怦怦直跳的小心脏,大气不敢喘,生怕发出点声音被沈曹缨听了去。
马车慢悠悠启程,车轱辘不知滚了多少圈,稳稳当当停下。
沈曹缨收拢五指,坠有南珠的精致绣鞋便在他掌中扭曲变形,拂去桌上的点心屑,他打帘踩着小厮下了马车,吩咐人把车上箱子抬下来,“烧了吧。”
马赫注意到露在箱子外的一小片女式衣料,未有多言跟上沈曹缨。
近日,有关陛下皇位来路不正的传言像瘟疫般在上京肆意蔓延,陛下得知此事雷霆震怒,骂了督主好一通。
他跟了督主五年,从未见陛下向他发那么大的火气,督主更是从御书房出来就一直阴沉着脸,不发一语。
早前甚至还在公主那受了气,箱子里那位,也是够倒霉的。
那厢,两个小厮抬着箱子去了府里荒芜处。
沈掌印向来精致,是个喜新厌旧的主,车上的备换衣物隔两月就要换成时兴的,这回连箱子都不要了。
小厮习以为常,仍少不得一番感喟,“主子真是财大气粗,里头随便一块布料都抵寻常人家一年的花销了。”
“怎么,你有想法?”
“那哪能,只是觉得可惜了,就算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我也没胆子对主子的东西有想法。”
“行了行了,快点处理完比什么都要紧。”
宋嘉妙明显感觉到自己是在移动,却不知她即将面临火化。
小厮的对话隔着木箱传来,闷闷地听不真切,她敏锐地铺捉到关键词。
处理?处理什么?
宋嘉妙不安起来,正犹豫要不要惊坐起身,骤然升高的温度和缝隙间渗入的呛鼻烟味帮她做出了选择。
她心惊肉跳,三魂七魄皆移了位。
完了,定是沈曹缨发现了她,要置她于死地呢!
来不及思索是哪里出了纰漏,宋嘉妙伸手去抬头顶盖子,微微撑开一条缝,滚滚浓烟并着炽热火舌争先恐后地涌进来。
她迅速合上,此等境况根本没办法从里面出去,必须由外面的人先行灭火。
箱子是红木制的,存放的绫罗绸缎都是易燃物品,此时的她不亚于身处熔炉,不消片刻就会被烧得连渣滓都不剩。
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宋嘉妙,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,奋力拍打着滚烫的木箱,嘴里大喊“我是公主”,一声接一声,任那烟尘灌入,割裂喉管。
“欸,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呼救命。”
俩小厮凝神,立刻觉出不对劲,着急忙慌提了水来灭火。
待大火悉数浇灭,雕花箱子也烧得没了样,从里倒出来个脏兮兮的小姑娘,拼命咳嗽,不断重复着一句话。
离得近些才听清——我是公主。
俩小厮一合计,忙禀报了府里穿飞鱼服的爷,请他定夺。
锦衣卫可不是偏听一面之词的主,他围着地上形容狼狈的丫头来回踱步,最终决定带去督主跟前,请他示下。
路上那丫头逢人就说自己是公主,依他看更像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婆子,可毕竟事关皇家,兹事体大,不是他一届锦衣卫能够决计的。
室内,丝丝缕缕的青烟从镂空香炉里升腾而出,虚无缥缈转瞬即逝。
沈曹缨一手抵着书案,轻揉眉心,静听马赫回禀。
他闭目良久,才慢悠悠开口,“十八样刑罚都伺候一遍,切不可怠慢了,记着留他一口气,直至说出幕后之人。”
马赫应是。
沈曹缨向后一仰,靠在太师椅里,指甲轻扣扶手。
大军回京的档口,传出这等流言蜚语,背后的操盘手无论是哪只老狐狸,其心都可诛。
他吐出浊气,正欲询问大军进程,门外传来锦衣卫的禀告。
听到“公主”二字,他明显有些失落。
罢了,也没真指望一把火烧了她,就当是给她点小教训。
沈曹缨抬手示意人进来,预想中嫡辛公主气急败坏的问罪声并没有出现。
他这才正眼去看,身形娇小的姑娘一身脏乱,脑袋低垂,畏畏缩缩像只鹌鹑。
刚刚历经生死,劫后余生的宋嘉妙如同没了生气的提线木偶,仅凭最后一点意识,步步小心翼翼地走在虚无的刀刃上。
她死盯着地面,直至蓝绸上的江牙海水近在眼前,她这具空壳子再支撑不住,双腿一曲,直直跪倒在皂靴边。
她是真的害怕了。
那狭小的空间,那杀人的烈火,那无助的求救,无一不再告诉她,眼前这个人,是一心想要她死的变态反派!
“殿下这是?”沈曹缨心绪百转千回,瞥了眼她背后鼓鼓囊囊的小包袱,心生疑惑。
中午不还好好的吗,鬼上身撞了柱子,磕坏了?
久不见她动静,他没了耐心,刚要叫人,地上的宋嘉妙说话了。
“沈掌印,您该不会是要杀我吧。”却是呼吸急促,声音干涩沙哑。
沈曹缨先是一愣,后是一惊,愣的是她那双蓄满泪水的红肿杏眼,惊的是她那如斯直白的问话。
面无表情的脸缓缓笑开,“殿下这是哪的话,误会罢了,您若想出宫,大可吩咐奴才一声,也省得像今日一样吃了苦头。”
地上人双肩一耷,似乎松了口气。
沈曹缨看在眼里,转脸恢复冷然,“送殿下回宫。”
哪想宋嘉妙不乐意了,“我哪也不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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