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家，爸妈正凑在一起看他们今天去公园拍的照片，时不时说“最近蔬菜又涨价了”这样的话题。跳跳专心致志地啃着我的拖鞋，家里的一切都和以往一模一样，而这样熟悉的场景让我的眼睛发酸。

我在门口呆站了很久，他们都没发现我的到来，后来还是跳跳的叫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。爸爸看我站在门口，说：“你来得正好，记住明天早点回来啊，晚上我们出去吃饭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我下意识地问。

“你姐明天回国，说是不想在家里吃。”

“哦。”

我没想到顾凌那么快就回国了，想到我的房间要分给她一半就很不爽——等我死后，这房间就完全属于她了。

我和爸妈聊了会天，试探性地问：“妈，外公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得白血病的啊？他是过多久才走的？”

“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，没过几个月就走了——你问这个干啥？”

“我有同事可能得了白血病。”

“真可怜啊，她家人也够惨的。这病就是往里面砸钱，拿钱换命罢了。要是我得了这病，我自己死了算了，省的拖累你们。”

我妈说着，目光炯炯地看着爸爸，爸爸一下子心领神会。他拉着妈妈的手，坚定地说：“你说什么呢！别说你根本不会得那病，就算你得了，我倾家荡产也要给你治！”

“讨厌！去，切点苹果来！”

妈妈满意地给了爸爸一巴掌，而我抱着跳跳，手一下子就用了力。跳跳吃痛，不耐烦地给了我一爪子，从我身上跳了下来，摇头晃脑地跟着我爸进了厨房。

我回房间，把两个衣橱里的衣服都挪到了一个衣橱里，把顾凌的床换了新床单，等着她分走我的一半世界，以及全部的宠爱。

顾凌是在第二天早上到的家。

爸妈坐机场大巴去接她，我一大清早就被他们搬行李的声音吵醒了，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，见到了一年没见的姐姐。

说实话，我也不是很想她，我只关心她给我带了什么东西。顾凌瘦了很多，一脸疲惫，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，说：“妈，这是给你的鱼肝油、护肤品；爸，这是给你的烟；这是给奶奶的围巾，这是给姑姑的包，这是给阿姨的香水，这是给……”

顾凌一样样把东西往外拿，而我竖起耳朵不敢听漏一个字。当她把所有的礼物归属都划分完的时候，桌上只有一包红色的膨化食品了。

我没想到自己的礼物只是一包吃的，但聊胜于无，把它撕开，尝了一块黑色的小饼干。这饼干味道极其怪异，我“呸”地一口吐了出来，说：“什么东西啊，怎么那么难吃？”

“呀，你怎么吃了跳跳的零食啊！快吐出来！”

“什么？呕……”

我捂住嘴，急忙去厕所吐了，而跳跳已经弓起背对我低吼，一副要和我拼了的样子。我呕吐的时候它一直咬着我的睡裤，我怎么都甩不掉，后来睡裤一下子被它撕裂了。

顾凌幸灾乐祸地说：“让你抢它东西！”

“姐，我的东西呢？你什么都没给我带吗？”

“我问你要什么，你说什么都不要啊。”

顾凌脸色稍稍一变，然后理直气壮地说，而我愤怒了。我说：“我那是客气啊，你不知道吗？”

“谁让你不和我说的。”

“那跳跳和你说了吗，你怎么给它买饼干？”我气急败坏地指着那袋猫粮。

“你喜欢的话你拿走吧，只要跳跳不挠你。”顾凌说。

而跳跳对我怒目而视。

“你！”

“算了，多大的事儿啊，快让你姐姐好好休息！凌凌啊，妈妈已经给你放好洗澡水了，你先去洗澡，然后吃个早饭再睡觉啊！”

“不吃早饭了，我洗好就睡会，真是够累的。”

顾凌说着，去浴室洗澡了，而我还在生闷气。我赌气不吃早饭了。

要是平时，我妈早骂我了，而她哪顾得了我，跟屁虫一样围着顾凌转悠，给她又拿衣服又拿化妆品的。我拎起包就走，后来还是爸爸问了一句：“路上要不要带个馒头？”

“不要！”我愤怒地说道。

顾凌回来后，世界果然就围着她转了！从小，就是她爱吃什么妈妈就做什么，她碗里的鸡腿总是比我的大一圈，水果总是比我的甜，甚至饭都要比我多好几十粒——这对偏心的父母！

要是他们知道我得了白血病，一定会淡然地说：“幸好得白血病的不是顾凌。”

是的，一定这样。

我不想听到这句话。

我的预想没错。在顾凌回家这这短短的5天时间里，我们大吵3次，小吵6次，没有哪天是闲着的。

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，我总觉得顾凌有些奇怪。我发现，她经常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，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。

呵，她会有什么心事？像她这样的人只会忧愁男人、用人单位都因为想要她而打起来吧。

为什么她都三十二岁还能挑挑拣拣，而我二十九岁就活得那么可悲，还得了抑郁症？

我越想越不爽，拿检验报告的日子终于来了。

早晨六点，我破天荒地不依赖任何闹铃就醒了过来，再也睡不着，把他们都吓了一大跳。现在医院没开门，我干脆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看片子，而顾凌去洗澡了——这是她在外国养成的矫情习惯。

她进浴室不久后手机响了，我去浴室门口敲门，她没答应，我只好帮她接通了电话。

“凌，到家了没？”

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好听，就好像浑厚的柠檬红茶一样。我浑身一颤，恶狠狠地说：“铃？什么啊！”

“你……你不是顾凌吗？”

“哦，你找我姐？她在洗澡。有什么事你一会儿打电话吧。”

我说着就要挂电话，而他继续说：“抱歉，你能把你家的地址给我吗，我有东西要送来。”

“你是送快递的？怎么我姐刚回来就有快递啊……那你把东西送到……”

我不假思索地报上了地址，然后挂断了电话，等顾凌出来的时候和她说了一下。顾凌的眼睛瞬间瞪得比小黄人还大，匆匆看了一眼手机后捂住了额头。

她立马回了电话过去，我只听见她说：“刚才在洗澡……是我妹……什么，把你当成送快递的了？她还真是一如既往没脑子……嗯，好啊，后天见……”

顾凌挂断电话后，我立马装出一副认真看杂志的样子，好像对她刚才打电话充耳不闻似的。我翻着杂志，漫不经心地说：“那人是你朋友？”

顾凌拿毛巾擦头发，倦倦地说：“嗯。”

“男朋友？”

“不算是。”她想了想，说。

“他做什么的？是高富帅吗？他在追你？”

我激动了，因为我想不到，顾凌也有谈起男人的时候，不用鄙夷口气的那一天！那个男人到底该多优秀，多有手段啊！

“我以为你会问我和他是不是谈得来。”顾凌白了我一眼。

“切，我们又不是小女生了，第一关心的当然是高富帅问题了。你不是爱看《暮光之城》吗，你说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爱德华，都愿意和他在一起？”

“因为只要对方是高富帅，没人管他是不是人——这个段子已经很老了，顾盼。他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，我没想好要不要答应呢，你别和爸妈说，不然他们又要烦了。”

顾凌开始换衣服，而我真是想揍她——这个世界上最可恶的就是你想说个精心准备的笑话，那人一脸平静地说“早听过了”，实在太讨打了！更何况还有高富帅在追求她！

我心里妒忌地直冒酸水，忍不住一直盯着她看。

一年没见，她又瘦了很多，简直和纸片一样，我都能看清楚她的肋骨。我在脑中想象，身上的肥肉通通转移到她身上的场景，这时顾凌已经结束了电话：“嗯，晚点见，王亚伦。”

我的心猛地一颤：“王亚伦……姐，你的男朋友叫这个啊？”

顾凌白了我一眼，只是在面膜下，那眼神的杀伤力也弱了八分。她不动嘴唇，轻声说：“不算男朋友，他只是在追求我——先不要告诉爸妈，知道吗？”

我没理她，继续说：“这名字倒是和我高中时的师兄一样，好巧啊，呵呵。”

顾凌漫不经心地说：“他中考因为发烧失利，确实去了和你一所高中——应该就是你的师兄吧。”

“他……他提起过我吗，不然你为什么知道我们是一所高中的？”我急切地问。

顾凌的声音是那样平静：“没有啊，他估计不记得你吧。”

“他真的没有提过我？那你呢？你有没有说过我？”

“我没事儿说你做什么。顾盼，你到底怎么了？”

顾凌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，而我一句话都没有说。

2021-18-02